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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回到座位上時,姐姐已不見了。我的包也不見了。我放下咖啡便去找,發現她又在拿菜。她都拿多少次了!我的姐姐啊。此時我才有些痛徹心扉地后悔帶她來吃飯。太沒型了,太沒樣了,看起來太沒出息了。我都看見有幾個服務員在盯著她竊竊私語捂嘴而笑了。這真讓我不舒服。——讓她來丟我的人還不如我親自去丟人呢。我親自去丟人還知道如何再給自己拾撿回來,而她的丟人,就是實實在在不可挽回地丟人。
有那么一個瞬間,我真想拿咖啡澆到她的頭上。
但我不能。我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著咖啡。優雅地,看起來無所事事沒心沒肺地喝著。——這是給別人看的。至于她,我還是決定給她臉色看,讓她明白我的不高興。于是喝完一杯咖啡后,我拿起了手機。我不再和她說話,一句也不說。
“咋不吃了?”姐姐似乎察覺出了什么,抬頭催促道:“再吃點兒。”
我沉默。刪著手機里的短信。
“這油炸蝦可好吃了。我給你拿點兒吧?”
我依然沉默。
“二妞,我跟你說話呢。”姐姐提高了聲音。
我放下手機,看著她的眼睛,輕聲道:“看都看飽了。”
姐姐看著我的眼睛,她的眼神有些困惑,也有些詫異。很快,她似乎明白了過來,道:“不是讓隨便吃么?”
“吃吧。”良久,我說。忽然間,面對著她,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
于是,她繼續吃了下去,吃得那么堅決,那么頑強。但是,很明顯,她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,吞咽的力度也小了一些。終于,吃完了這盤菜之后,她抹了抹嘴,道:“走吧。”
她一直替我拿著包。一路無語,我們回到房間,看著電視干坐了一會兒,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臉,道:“你吃得太少了,餓不餓?”
“你有吃的?”我心一軟,笑道。
“有!”她朗聲應答。同時拿起我的包,喜滋滋地打開。那個碩果累累啊:蛋糕,酸奶,甜橙,香蕉,茶葉蛋,還有兩條油煎小黃魚用餐巾紙包著,餐巾紙已經油透了。
“姐!”我喝道。一瞬間,我惡向膽邊生。
“我可小心呢。沒人發現,不要緊。”她有些怯怯地看了看門外,但很快緩了過來:“反正又沒吃,他們來要就再還給他們唄。”
我奪過包,將包里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地倒出來,又將包底朝下,徹底清理包里的食物殘屑。姐姐蹲下去,用那張油透的餐巾紙將地毯上的殘屑一點點擦揀干凈。看著她的頭發,我的難過頓時涌出。我做了個深呼吸,把淚水調整回去。
“晚上……你上家睡?”她猶豫著問。
“在這兒睡。一會兒還有會呢。”我冷著臉說,想想自己似乎又有些過分,便微微鼓了鼓腮,放松了一下臉上的肌肉:“你回家,還是在這兒?”
說完我就后悔了。不該這么問她的。
“都中。”她道:“那我還是在這兒吧。咱們也恁長時候沒見了,說說話。我先回趟家,你回不回?見見小乾。他又長高啦。”
小乾就是她拼死拼活懷了六胎才生出的那個寶貝兒子。
手機又響,是肖:“一起散步吧?”
“那,一起走吧。”我合上手機,對姐姐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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